Theodora

且视他人之凝目如盏盏鬼火,大胆走你的夜路。

【授权翻译】【北欧组/丁诺】Underneath this Sky (4)

有点遥远的 1&2 3


翻了一半因为最近期中考试以及忙着写别的文居然一直没有翻完...感谢诸位不懈地鼓励以及催更(/ω\)


...这里的丹 真是太会套路了


4. 

—— “可以吗?

—— 何止是可以。


露天游乐场是假期的最后一站。

那种游乐场他们一般都会绕着走。卢卡斯痛恨一群人挤在一块儿,放着叮哐作响的金属摇滚,跟着鬼哭狼嚎可是他们从沙滩回来的时候,马蒂亚斯偏偏看上了它,兴奋得让卢卡斯和埃米尔简直没法说不。太阳还有几个小时才下山,黛青色已然浮上天空,一道彩虹若隐若现,在云头闪烁。就连一向好静的卢卡斯,也觉得这地方不知怎么就显得讨人喜欢。

“看这儿!卢卡斯,他们还有碰碰车呢!” 马蒂亚斯嚷道,抓住他的胳膊指给他看。他高兴得满脸通红,霓虹彩灯像星河似的叠映在双眼里,他的呼吸送来粉红棉花糖的甜香。人群太喧闹,他们得把头凑近咫尺才能彼此听见,近得卢卡斯能看清他的门牙,不那么齐整但是干干净净,还能数得清他鼻尖儿上细小的雀斑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卢卡斯发现假装不在乎越来越难,“嗯,还真是,我看见了。不用跟我大吼大叫。” 

“那我们去吧!” 他把卢卡斯推到碰碰车前面,真不幸,队伍一直排到游乐场那头呢。马蒂亚斯连两秒钟都呆不住。“哦,那我们去玩那个!” 

他手指的东西,是全场最邪恶的杀人机器,只能简单粗暴地把游客扔上半空。一群小姑娘正被固定在塑料椅子上,立刻朝天上飞了出去,头脚颠倒,前后转圈,卢卡斯看得心惊胆战,直往后躲。

“来嘛,卢克,会很好玩的!” 

埃米尔嬉皮笑脸地说,“可不是嘛,卢卡斯。去吧,会很好玩的。” 卢卡斯回头瞥了叛徒一眼。

他真的不太想去,真的,可是他看了看马蒂亚斯。他向他睁大了眼睛,恳求耍赖地撅着嘴。

“没事的,你真的不用害怕的,我跟你在一起嘛。” 

到这个份上,他还怎么拒绝?

出乎意料,卢卡斯并没有特别后悔。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塑料椅子上,安全装置从肩膀和大腿上固定。马蒂亚斯激动得上蹿下跳,连张椅子都捆不住他。当那机器嘭地启动,噪音音乐放起来的时候,他紧紧抓住卢卡斯的胳膊,那双极度欢喜的眼睛和他对视。

“要开始了!” 

那段让人反胃的上升过后,跳楼机其实没有卢卡斯想得那么灾难。他倒是没被吓着——本来游乐场那点本事也吓不倒他,他知道它们都足够安全——但是他没什么机会真正体验,因此他没想到那机器还能颠三倒四,把他在座椅里晃得前仰后合。在他身边,马蒂亚斯尖声大笑,使劲捏他的手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,可是也不想把手撤回来。

直到他们从跳楼机下来,马蒂亚斯都没有放开,因为他晕得厉害,靠在卢卡斯身上,喝醉了酒似的咯咯笑个不停,两眼放光。卢卡斯不知道他自己的心脏怎么了,因为它似乎在融化,同时又变得完整。

“这感觉太棒了!” 

卢卡斯用力回握了他的手。这感觉真的很好,好是因为一个闪闪发亮的人,牵着他的手,和他一起狂笑,好像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20岁孩子,不是那种阴沉隐忍的全责承担者,童年该在的地方是个空洞。而马蒂亚斯做得一点儿也不费力,就像是他只要看着卢卡斯,就能穿透一层层的冰,毫无疑问地决定要喜欢他发现的这个不管是什么的东西。

他不能把这告诉马蒂亚斯,当然了,“我也这么觉得,嗯,说不定我们下次可以玩一个不那么刺激的。” 

“摩天轮怎么样?” 埃米尔问。他始终保持安静,跟在几步之外,为他们留出一些空间,卢卡斯从心底感激他。不过还有一样,就是这说明埃米尔还牢牢记着昨天晚上他逼他许下的承诺呢。他想起来就窒息了片刻。埃米尔接着说,“天快黑了,你们一会儿能看到码头上的灯光,会很浪漫哎。”

他挑着眉毛挤眉弄眼,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卢卡斯一阵。卢卡斯尴尬地看别处去了。

让他保持语调平静似水真不容易,“好啊,那我们就去吧。” 

马蒂亚斯蹦蹦跳跳地粘着他,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,“好啊!刚好没人排队!” 

不到几分钟,他们就坐进摇摇晃晃的木篮子,看着游乐场在脚下一点一点缩小,直到像洋娃娃那么大,彩灯琳琅满目,欢乐的人群像海浪一样摇曳着闪着光。卢卡斯下意识地找埃米尔,结果发现他就坐在管理员旁边,跟操纵机器的工人聊天。但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,因为马蒂亚斯是个不懂什么叫个人空间的傻瓜,紧紧挨着他,肩膀碰在一处,身体热量交换,真是极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。

马蒂亚斯轻声说,“看看海啊,卢卡斯,” 卢卡斯跟着他的视线眺望大海,银色的细浪波光粼粼,光一直延伸的天际线的尽头。“你知道吗,传说海的尽头有赛任女妖。她们一唱歌,人们就会爱上彼此。” 

卢卡斯当然知道。他自从认字就在读神话了,“我想她们只会让人爱上她们自己。然后受害者就会从船上跳下去,淹死在海里。” 

“唉哟,天呐。干嘛非得毁掉气氛?” 马蒂亚斯撅着嘴,过了一秒钟,转头去看海。

卢卡斯不知道怎么反应,“你想要的是什么气氛?”

马蒂亚斯耸了耸肩,“我也不知道。浪漫吧。埃米尔说的。” 他没有回头看卢卡斯,他觉得这似乎是故意的。

卢卡斯颤抖着深吸一口气。不管了。“关于这个…我…” 

他没能说完后半句话,因为摩天轮突然震了一下,停在半空,惯性作用,他们的小篮子晃个不停。两个人被隔离在半空中,前后的坐篮都有几米之遥,游乐场上的灯光飘荡旋转,像小只的萤火虫在掌下舞蹈。温暖的夏夜,只有他们两个,风拂过发梢。

马蒂亚斯探头出去瞥了一眼,“是坏了吗?” 他听起来完全也不担心。

“我觉得应该不会。可能只是停一会儿。” 

“哦,太可惜了。跟你被困在半空可一点儿都不亏。” 他说得太轻巧,卢卡斯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。他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怎么回答,但是马蒂亚斯接着说下去,“你知道的,这种时候电影里一般都会演些什么。” 

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卢卡斯,他没有笑,但是眼睛里有什么滚烫的琥珀似的盈盈而动,上帝啊,卢卡斯该怎么呼吸。他的心脏狂跳不止。

“马蒂亚斯——”

“卢卡斯。” 

他凑得更近了,直到两人呼吸交缠,手指贴上手腕,脚尖轻轻触碰。马蒂亚斯就在这里,鼻尖离他不到几毫米,如果卢卡斯往前哪怕一点点,他就能——

马蒂亚斯用一只手抚过他的脸颊,“可以吗?” 

何止是可以。但是卢卡斯不会说的,他只点点头,下巴顿了一顿,呼吸急促,用气声说,“当然。” 

下一秒马蒂亚斯吻上他的嘴唇。

卢卡斯很小的时候,曾经在课上学过恒星的生命周期。他还记得星星如何越来越亮,越来越灼热,越来越沉重,最终泯灭成宇宙中绚烂的,永恒不息的星云。他们在那之前分开,一吻短暂,纯洁,转瞬即逝,生命里一瞬间的极致的美,快得卢卡斯来不及在心里记住。就如恒星的诞生。

摩天轮重新运转,带着他们慢慢地回到地面上去。


· · ·

直到晚上,他们才再次提起那个吻。时近深夜,灿烂的街灯把碎石子路映得通明,他们在码头的长椅上坐下,望着墨蓝的海浪。埃米尔在几米外,打定主意努力给他们独处的时间,连脸都不向这边转一下,一本正经地盯着黑乎乎的楼房看。他一定是知道摩天轮上发生了什么。那简直就写在他们脸上,一举一动,可他什么也没说,心满意足地偷偷笑,对着手机嘀嘀咕咕,卢卡斯一句都听不清楚。

他和马蒂亚斯几乎离不开彼此的视线。卢卡斯还以为魔法在踏上地面的一瞬间就会消失,但是它没有,而当马蒂亚斯提议不回酒店,在码头边吃冰激淋的时候,他真的不能拒绝。他不想拒绝。他想要这个晚上永远不结束。
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 马蒂亚斯问,声音又小又轻,因为这漆黑的夜晚,和图书馆,博物馆一样神圣,“你什么时候知道,呃,你,我是说,知道你喜欢我的?” 

“我直到昨天晚上才这么想,” 他慢慢地说,“你记得我们在海边靠着墙吃东西的时候吗?你说你有多感谢我,后来…我突然明白,也是你给了我一天最好的生活,比我以为的还要好。但很久之前我也这么想过,我只是…我不怎么约会,所以我不会意识到这些。” 马蒂亚斯点点头,在他吹乱的头发之下面,眼睛深沉如海,又灼热得像光。

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 

“我一直都知道,” 马蒂亚斯说,“甚至一上高中就知道了,我可真是一头撞死在你身上。其实,就是因为你我才知道我的性取向不对头。但是那几年,我们从来没说过话,然后你就消失了,我觉得可能就到这儿了——结果突然一下你又回来了,在公交车上,抱着箱子,跟我记忆里的分毫不差。然后,哎,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说 ‘坠入’爱情了,因为我呀,只能往下坠,往下坠,往下坠,加速度还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——多神奇。有的时候我想,可能这就到底儿了,可是还有更深的。大约我是进了无底洞了。”

卢卡斯什么也说不出来。他一向不算能说会道,当他终于从紧紧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,也不过是:“现在我们该怎么办?有什么要改变吗?” 

“我们想改变什么就改变什么。这是我们的故事,我们想怎么讲,就怎么讲,” 

“我觉得我可能想让它讲得慢一点,我不习惯约会,浪漫的东西,还有所有这些。我都不记得该怎么交往,所以…我想要它继续下去,但是不要太快,不要太多,至少是现在。”

“好啊,” 马蒂亚斯毫不犹豫地说,“当然好了,我们想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。全世界的时间都是我们的。”

卢卡斯只想再亲他一次,因为他让一切都这么简单。他一个人太久了,照顾埃米尔饮食起居,工作到白天黑夜,就只是为了活着,而现在,马蒂亚斯一猛子闯进来,一把从他肩上卸下所有的重量,让他重新看见在那重负之下,他曾经是谁。

马蒂亚斯向一边歪了歪头,“所以,约会?下周末?我们至少可以试试,吃顿饭,看看我们走得怎么样。”

“可以,” 这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他感觉到的一切,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,“但是你得好好问我。” 

马蒂亚斯站起来,大步跨到他对面。他倾身鞠躬,向他伸出手,“卢卡斯·邦德维克,不知你是否愿意跟我去约会?” 

卢卡斯也站起来,把手放在他手里,“我愿意。” 


· · ·

那场约会前的晚上,卢卡斯整夜没睡。

一半是因为紧张,肯定的,还有一半,是因为埃米尔被低烧折磨得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。卢卡斯坐在他床沿上,用湿毛巾给他的皮肤降温,鼓励他小口小口地喝水,在他因为难受和焦虑而失眠的时候,讲些北欧神话里的故事。他本想取消约会——马蒂亚斯会理解的——但是埃米尔毫不妥协地说,但凡卢卡斯但敢取消约会,毁掉这次机会,他一定会亲手阉了他哥哥。

其实,埃米尔不用那么费心说服他。他的确总是因为埃米尔取消各种邀约,或者干脆带上他出门,可是马蒂亚斯不一样啊。这真自私,但是他想要和马蒂亚斯在一起。他想让他渴望的东西排在埃米尔前面,哪怕只有一次。

早上五点,埃米尔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了,卢卡斯回到卧室。即便这样,他也要牺牲两个小时的睡眠为晚上出门做准备。

“穿晚礼服也太过了,” 他小声对着镜子嘀咕,“可我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哪。说不定他只想随便一点,比如拿着热狗坐在公园里什么的。”

“行了吧,” 埃米尔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,冲着肩膀咳嗽。卢卡斯的眉头又皱起来。“他不可能那么干的。他就不可能带你去什么,超级炸鸡,之类的恶心饭馆,马蒂亚斯知道该怎么讲究。我赌上一条腿,你们最后去的餐厅,肯定豪华得要命,至少四颗星起步。” 

“反正你拿它也没什么用,” 他条件反射地奚落回去,在他们两个之间,错过拿埃米尔的残疾开玩笑的机会,可算是大罪。埃米尔哈哈大笑,但是没笑两声又咳嗽起来,卢卡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,“你确定你——?” 

“确定,确定,去吧。我什么事儿也不会有的。我有护工——他是叫马修吗?我又忘了——会看着我。他至少经验丰富,所以你就算出去嗨几个小时,回来我也死不了的。” 

“好吧,” 他犹豫着说。他知道他真的应该留下,跟埃米尔在一起,但是这么多年了,他从来没有如此想要得到过什么东西。也许这是他应得的。

门铃响了,他的纠结到此为止。他吓了一跳,僵在原地。埃米尔眨眨眼睛,“去呀。我先让你们俩单独说几句。” 

他从房间退出去了。卢卡斯深吸一口气,冷静地走向门厅,开了门。

他还穿着那件晚礼服真是明智,因为马蒂亚斯精心打扮过了,穿着一件海军蓝的正装外套,铁灰色的西裤,褶痕沿着腿熨得笔直。他刮了胡子,头发用发胶整理得一丝不苟,皮鞋擦得锃亮,卢卡斯几乎都能在上面看见人影,看见他自己惊讶和喘不上气来的样子。他看起来让人头晕目眩。

“嗨,” 马蒂亚斯把手插进口袋,灿烂,夸张地冲他笑起来,那份喜悦让卢卡斯当场就想吻他。他心头发虚,觉得什么都没准备好,直到他注意到马蒂亚斯的眼睛,沉醉地看着他,好像要把每一寸都记住。卢卡斯的脸微微发烫。

“嗨,” 有那么一会儿,他们就愣怔怔地盯着对方看,然后尴尬地笑出声来。看见马蒂亚斯跟他一样手足无措,真是让人放心多了。马蒂亚斯向他伸出手。

“我们走吗?” 

“让我跟埃米尔说一声,” 他跑进隔壁房间,埃米尔就在门边,偷听得正起劲,卢卡斯捏了捏他的肩膀。“我走了,埃米尔。等我回来你可能已经睡着了,但是等你醒了我一定会在,好吗?小心一点。”

“没问题,回头见。”

马蒂亚斯从门外探头进来,“回头见啊,小子。” 

“再见,你们俩,玩得高兴点。” 他们刚一出门,就听见埃米尔在背后大声说,“记得戴套啊!” 

“哦我的天哪,埃米尔!” 卢卡斯的脸快成鲜红色了,狠狠关上门。马蒂亚斯在他身后小声地笑。

“我可能已经说了一万次的,但是我真喜欢你弟弟。” 

“哦,我知道。要是你敢不喜欢他我才会生气,谁让他是我养大的。” 

马蒂亚斯笑了,“你们两个真的很好,你知道吗?我从来没见过想你们这么爱对方的兄弟俩。真的很难得。” 

人们都爱这么说。卢卡斯以前听到还会觉得怪异,因为除了爱他,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对埃米尔。初中的时候,他还为这件事被人嘲笑,因为跟弟弟待得时间比和最好的朋友还要多,他不明白,不知道想陪弟弟多待一待有什么不对。埃米尔比他所有的朋友加在一起还要有意思的多。

“我们不得不,” 但是他说,“因为我们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。” 

马蒂亚斯没有回答,但是他一只手离开方向盘,温柔地握住卢卡斯的手。这含义再清楚不过了,现在你还有我。

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 当卢卡斯终于能说话的时候,他忍不住问。

马蒂亚斯眉飞色舞地说,”你一会儿就知道。“ 

“我就是不要惊喜,”他故意说,纯粹是为了给马蒂亚斯找麻烦,因为其实,哪怕马蒂亚斯把车开去废品回收站,他都会一样高兴,因为他就坐在这里,在这辆老旧的汽车里,有轻柔的音乐做背景,他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把快乐流进血管里。

马蒂亚斯笑得更开怀了,“你会喜欢这个。” 

马蒂亚斯是对的。他会爱上这个地方。

过了十分钟,他们拐进停车场,来到一家小餐馆门前。它门外装饰着霓虹灯,营造出一种飘渺奇幻的风格,当他凑近了看看餐馆的名字,便觉得这搭配真是恰如其名:极光。

室内更要好得多。极光里有一种温馨,亲切的气氛,木头桌椅,用作装饰的壁炉,还有编织地毯,头顶悬挂着彩虹似的精灵灯。这是一家北欧风格的餐厅,墙上满是白雪皑皑的高山,背景音乐轻柔地哼唱某种斯堪的纳维亚的语言——是瑞典语?卢卡斯长大以后就再没回过挪威,但这个地方唤起了他对北方最神秘梦幻的记忆,他感到无法呼吸,好的那一种。

“等有一天,我要带你去挪威。” 他许诺道,马蒂亚斯一时没说话,卢卡斯以为他说得过份了,但是马蒂亚斯热切地看着他,

“那我就带你回丹麦。” 

马蒂亚斯坚持拉勾发誓,幼稚而且无意义到极点,但是卢卡斯却觉得更爱他。当马蒂亚斯伸手给他拉开椅子的时候,卢卡斯心想他莫不是要让他死在这里。

他们点菜,等菜的功夫谈天说地很容易就过去了。卢卡斯给马蒂亚斯讲了小时候的一切,从圣诞节,到生日,再到快乐的家庭旅行,最后,他讲到父母在他18岁生日一周以后双双过世。马蒂亚斯在所有最对的地方点头,表示理解(但又没有过度同情),有时候他越过餐桌握住卢卡斯的手。当他终于说完,马蒂亚斯说:“你们两个在一起真了不起。” 真是任何人在这个场合能说的最好的东西,上帝啊,卢卡斯已经不能回头了。

等菜上桌,他们有一会儿没互相说话,只专心享受美食。这不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,但是卢卡斯的三文鱼足够鲜嫩,黄油放得刚刚好,在他舌尖融化。马蒂亚斯坐在对面,充满爱意和热情地看着他,让那道菜更特别了。正所谓当你恋爱的时候,什么菜都会更好吃一些。

他一定是红酒喝多了,居然把这话当场说出来,三言两语尴尬地悬浮在空气里。马蒂亚斯看起来像在努力忍住不笑,卢卡斯真的不能怪他,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把爱情比作黄油三文鱼,真是够可以的。他努力弥补。

“我是说…是因为你。你让一切都变得更好,就好像是你手动调高了色彩饱和度,让一切颜色都更亮,声音更悦耳,食物更有滋味。” 

马蒂亚斯好一会儿没说话。卢卡斯又喝了一口红酒掩饰他的窘迫。马蒂亚斯终于抬起头和他对视,轻轻地问,

“那我们的爱情尝起来是什么味道?” 

卢卡斯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,可是突然之间,他倾身过去,近得碰到马蒂亚斯的鼻尖,然后说,“你为什么不让我来尝尝?”

刹那间他们已经难舍难分,唇齿交融,开始时轻轻柔柔得,然后越来越用力,身体越来越近,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腹,不再分开。狭小的空间里,他们的呼吸融在一起,夹杂着低声喘息,卢卡斯不愿闭上眼,他要看见这一切发生,舌尖侵上嘴唇,牙齿吮咬,蓝眼睛闪闪发亮,彩虹般的等照亮马蒂亚斯的脸,好像是他的极光。上帝保佑他,他永远也要不够马蒂亚斯。

一阵嗡嗡的响声在他口袋里震动,他伸手按掉,回到那个吻,直到马蒂亚斯向后撤了几厘米,他的嘴唇发红,闪着水光。

“你的电话,” 他急促地喘着气说。

“不管它。” 他凑近,但是马蒂亚斯微微动了一下,不至于逼他停下,但足以让他不明所以地后退。

马蒂亚斯重复了一次,“你该接电话的,卢克,有可能是埃米尔。” 

卢卡斯对他自己感到震惊——就在刚才那几秒钟——他都不记得还有埃米尔。

但他想起来了。电话的另一端是护工——马克?马修?这有关系吗?——卢卡斯听得浑身冰冷,因为就在他吃饭,聊天,接吻的时候,埃米尔正被一辆救护车送到医院。

“癫痫持续了超过十分钟,” 护工的声音温和而专业。他冷静得了,那又不是他弟弟,“急救护理赶到以后抽搐仍然在持续,所以我们打了镇静剂。他现在已经被送到圣奥拉维医院的儿科抢救中心了,很快就会醒过来。我想,也许你愿意过来一趟,我会尽快跟你当面谈谈。”

卢卡斯慢慢地放下手机,按住“结束通话”的按钮。马蒂亚斯从对面伸手搂住他,一脸担忧,

“卢卡斯?宝贝,告诉我怎么了?” 

“埃米尔癫痫发作了。” 他的嗓音古怪而遥远,好像隔着玻璃听自己讲话,“我们得去医院。现在。” 

他们没等到甜点上桌。马蒂亚斯付了账,两人冲向停车场。卢卡斯一出门才意识到他把外套落在餐厅。马蒂亚斯脱下外衣,裹在他肩头。在世上任何一个场合,这一举动都会无比温情,但卢卡斯什么也感觉不到,只有恐惧,还有钻心彻骨的愧疚。

他明明知道埃米尔生了病。他明明知道他应该留在家里。但马蒂亚斯改变了他,给他快乐,让他无忧无虑,却也忘了什么叫。现在到了清账的时候,因为就在他亲弟弟最紧要的关头,他竟然不在身边。

他们重新坐在这辆老旧的汽车里,关掉音乐,眼睛只望着前路,祈祷,等待,再次祈祷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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